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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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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章

他縱馬往廟街而去。初秋微涼夜風撲過他面龐,卻拂不去他心中那躁動念頭。他覺自己這想法太過牽強,簡直匪夷所思。但那雖淡薄,卻又清晰得仿佛滲進了他血液裏味道,卻叫他不得不想到了一個人。

他不敢確定,許是湊巧呢?只再細細回想過往關於那女子一點一滴,他心中那疑竇卻是越來越深。

從前他雖也對胡半仙背後之人有些好奇,只看出那人並不想露面,便也無追根究底念頭,未多問。現卻不一樣。因了與她有關,所以他必須要弄個清楚。

胡半仙早已閉門而歇,忽聽拍門之聲響起,出去見是謝府公子,急忙迎了進來,不曉得他意欲何為,不住拿眼覷他。

“昨夜送信之人是如何過來,你給我再道一遍。”

謝醉橋徑直便這般問道。

胡半仙見他問這個,松了口氣,仔細回想了下,道:“昨夜比這時辰還要晚些,小已經閉門,也是這般聽到響動出去開門,見有人立門外,身形瞧著和數月前送信那人有些像,認了出來。小怕驚動左鄰右舍,想將他讓進來,他卻不進,只遞給了我那信,叫我今日去找你,道是自己蔔卦所得。”

“那人樣貌如何?”

“個頭有公子這般高,只身形還要粗壯些,頭上壓了頂帽,因了天黑,我家門口也沒掛燈籠,我亦看不清他臉,只聽聲音,應也和公子差不多年歲。”

“你再想想,那人可還有別特征?比如說話之時,有無口吃?”

謝醉橋盯著他,慢慢問道。

胡半仙皺眉仔細想了下,道:“那人說話惜字如金,前兩回沒聽出來異樣。昨夜說話卻比從前多了幾句,道要小到了今夜才能去給公子送信。被公子這麽一提,倒確實覺得他說話之時有些結巴不暢樣子。”忽又咦了一聲,看著謝醉橋怪異道:“公子如何曉得這個?”

果然不出他所料,那人十有便是柳向陽了。

謝醉橋忽地站了起來,也不管身後胡半仙詫異目光,大步而出。

竟真是她!

難怪當年第一次孟縣西嶺山相遇之時,她便定要帶了郎中與藥上山,過後江夔果然受傷,因了救治及時才揀回性命。如此看來,三年前正德皇帝下江州時,她火燒望山樓,又繪制了那畫冊,想來也是因了某種她預見卻不足為外人道緣由?

一個養於閨中,如蕙草佩蘭般女孩,何以竟會有這樣一雙慧眼,能勘破那玄而又玄無常世事?她曾借胡半仙之口令雁來灣免於洪陷,如今這般假托胡半仙送信,是她又料到了自己往後嗎?

他往榮蔭堂方向飛騎而去,甚至感覺到了自己血管中血液噗噗流湧時帶給他那種撞擊之感。他現只想立刻見到她,仿佛只有這樣,才能宣洩他心中滿溢而上那帶了些許叫他痛楚、卻又興奮無比感覺。

遠遠看見了榮蔭堂大門前夜色中高挑出來兩掛大紅燈籠,他忽然又有些猶豫了,終於慢慢放松韁繩,緩住了馬勢。

這麽晚了,他能用什麽借口去堂而皇之地去見她?

他若真想闖進,榮蔭堂高高圍墻自也擋不住他。但這般夜闖香閨,就算見到了她,又該說什麽?

她必定是不欲讓人知曉她隱秘,這才培植了胡半仙這樣一個能代她開口人。她若曉得自己竟無意窺破了她隱秘,這會不會反倒惹她不安,甚至是不?他雖盼望知曉關於她那神秘一切,卻盼望有一天是她認他為足以信賴倚靠人,這才開口相告。而不是像現這樣,自己毫無理由地闖進去相問。若是她不願相告,或是一口否認,到時自己又該如何?

如今就算她還不愛他,但至少,他她心中也是占了一席之地,否則她何以要這般費心思地假托胡半仙來給他警示?如今就讓她曉得自己窺破了她秘密,會不會操之過急,叫她對自己結下心結,反倒從此成了陌路之人?

謝醉橋停了高高圍墻之下。這裏是榮蔭堂宅子西北角。他知道她閨閣漪綠樓就這方向,翻墻過去或許沒多遠便是了。

但他卻只能止步於此。

他舉頭望了眼矗立墻頭,借了夜空中月照,墻頭覆著片片紋瓦亦清晰可辨。肅默片刻,終是掉轉馬頭而去。

謝醉橋回到南門謝府,已是深夜了。大約是等不到他,謝靜竹已回房睡了。

這一夜他幾乎沒怎麽睡,一閉上眼就是她身影。第二日早早起了身,等到了辰時初,諸多事情都已是備妥,到書房中向謝如春拜別後,見謝靜竹還沒出來,便過去催她動身。進去之時,見她一身出行利落裝扮,身邊幾個丫頭來來去去地搬著要隨身攜帶馬車上一些小物件。

“哥哥,昨夜等不到你回來,我便先去睡了。還有個事沒跟你提。”謝靜竹笑道,“阮姐姐前日來看我時,道她外祖曉得你要離去,帶了件東西給你。她便攜了過來叫我轉交。”她話說著,已是從一堆疊好小箱籠間抽出了個半尺見方小匣子,遞到了他面前道:“不曉得江老太爺帶了什麽東西給哥哥?”

謝醉橋接了過來,打開扣閉著匣蓋,瞟了一眼,便笑了起來。裏面赫然是那件三年前他南下時帶去蒼錯竹根雕壺。這幾年裏他外祖安松提起這茬舊事,每每便長籲短嘆憤慨不已。想來是江老太爺曉得他這回去了便不大再會回來,這才終於肯物歸原主托他帶回?

“哥哥,這是什麽?”

謝靜竹也瞧見了,好奇問道。

“說起來還是樁舊官司,這東西本是外祖……”

謝醉橋笑著向她解釋,正欲合上蓋子,忽然看見壺身下露出帕子一角,瞧著有些眼熟。再一看,已是認了出來,分明便是自己那日用來包那只玉環紅綾。心中咯噔一跳,已是閉口不語。

“哥哥?”

謝靜竹見他臉色忽變,眼睛只定定盯著那匣子,有些不明所以,試探著叫了一聲。

謝醉橋回過了神,啪一聲合上蓋子,轉身便走。

她竟就這樣將他贈她玉環送了回來。雖未留只言片語,只拒他之意,已是不言而喻。

謝醉橋望著那靜靜躺紅綾上瑩碧玉環,心便似忽然被掏空,有種上下無依感覺。

若是昨夜之前,他大約會以為她是對自己厭惡至極才這般相拒。便是再不舍,他大約也只能默默收拾心情離去了。但是現,既知曉了她背後那隱秘,他忽然又有了種想法。

雙喜一憂。她說他回京後第一喜便是京中“天配姻緣”,莫非她便是因了這個預見,深信她不是自己命定良配,而將玉環退回?

他不管她是如何曉得明日未知,但於己有關事,他絕不會坐等天命。

天命並非不可改。她既能令江州幸免於洪水,那麽他也一定要讓她知道,便是老天真如她所言那樣,給他京中安排了一樁所謂“命定”姻緣,他如今既識了她,又傾心於她,便是再難鬥,他也必定要鬥上一回。

他沈思了片刻,本瞬間已變得汪涼心又漸漸恢覆了些熱氣。

“公子,太太叫我來看下,道去大埠頭馬車已經門外等著了。”

一個謝府下人進來喚道。

“叫馬車再等片刻,我突然想起還有事。”

謝醉橋沈吟片刻,隨口應了句,起身而去。

他已決定了,這就過去向她父親稟明自己對她心跡,約定數月內便必定攜媒再來求親,想來阮老爺不會拒絕。

刀方可斬亂麻。如今只有先將她定下了,他才可安心回京。

柳勝河聽聞門房來報,道謝家將軍府公子過來求見老爺,急忙整了衣冠出來相迎,作揖歉然道:“實是不巧。前日我家中收到了老太太娘家來信,道舅公病重。老太太心急,只自個也年邁去不了,老爺便趕過去探望,昨日一早動身了。”

“舅公家可附近?”

謝醉橋一怔,問道。

“遠著呢。我家老太太娘家北地建州,離京城也就兩三天路。”

謝醉橋遲疑了下,終是忍不住問道:“你家大小姐可還家?”

“舅公來信說,想見下我家小公子,大姑娘便一道去了,路上好照拂小公子。如今府上只剩我家太太。公子隨我進來稍坐用茶,我這就打發人去請太太出來敘話。”

柳勝河說罷,便要吩咐一邊小廝去找江氏,被謝醉橋攔住了。

“阮老爺既不,我便告辭了。煩請管家代我向夫人問好。”

謝醉橋壓下心中泛出一絲苦澀之意,笑著轉身而去。

好她也是往北,不過差一天路程,若是有緣,不定就會路上趕上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明天一定至少要寫5字,立此帖督促自己。

大家晚安,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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